灵性的逃避

说明

摘自 超个人心理治疗【心理治疗与灵性转化的整合】Psychotherapy and Spirit
作者:Brant Cortright
出版社:台湾心灵工坊


这是一篇让部分宗教人士不快的文章,认为是无信仰者对宗教的挑衅与刁难。

    作者布蘭特.寇特萊特博士是加州整合學院整合諮商心理系主任,加州大學聖塔克魯茲分校心理學學士,一九七六年於聯合學院取得臨床心理學博士,也是合法執業的心理師。值得注意的是:布蘭特最初是經由佛學、克里希那穆提的理論和哈達瑜伽進入超個人心理學的領域,同時具有精神分析、團體歷程和存在心理治療(著重於完形治療)的背景。他所提出的问题,恰恰是众多宗教狂热分子身上所存在却极力否认的。

   其实济群法师多年来也有类似的观察,所以济法师常说:“很多人带着一堆人生问题到宗教里面来寻求答案,然而却没有将佛法真正落实到心上,其结果就是,人生的问题没有解决,又多了一堆佛法的问题,问题反而越来越多了。”

   大恩上师噶玛巴亦有开示:“論典,並不是口頭上辯論用的,而是要放在心上,讓它成為「降伏自心」的方法,哪怕只是一句話,只要它能幫助你調伏自心,就有利益”

   也许将这篇文章贴在这里,会引起一些宗教狂热分子的不快,但是我们要清晰地知道,那不快的,就是我们骄傲却一直在逃避的“自我”。

   愿我们都能对自己身上的问题足够坦诚。

灵性的逃避

作者:Brant Cortright (整合心理学者)


    灵性除了为人性带来极大的好处,也可能在宗教组织中造成许多身心的痛苦。从佛洛伊德开始,心理学一直对宗教及其对心灵的破坏做出令人气馁的批评。这种批评虽然会打破许多人的宗教信仰,但最终其实非常有助于灵性,因为历史上许多宗教的破坏性都是以灵性掩饰心理扭曲的结果。以下讨论一些心理学所揭露最明显的宗教负面后果。

    大部分宗教向来反对性欲,现在已证明抑制性欲的痛苦后果会扩及性欲以外的部分,限制感受和温情的表达。天主教迫害「女巫」就是最明显的破坏实例,据估计,有数十万女性被压抑性欲的神父所折磨及杀害,只因为神父把自己的性欲投射到「女巫」身上,她们因为「性感迷人」而被控勾结魔鬼。西方社会到现在仍受到数世纪性压抑的牵连。

    大部分宗教一向反对身体,想以身体和世俗生活为代价来得到灵性的解放;贬抑身体和否定尘世的宗教已经面临肯定身体感官的生活和地球生态学的大量反弹。

    大部分宗教都反对感受,最多只是赞扬爱和慈悲,却试图贬抑所有其它的感受;我们现在知道,压抑愤怒和其它负面感受时,潜意识会以更具破坏力的方式表现这些感受。

    许多宗教反对理智,西方的黑暗时代是最明显的例子。大部份宗教甚至会反对灵性,宣扬独一的真理,压制其它形式的灵性。宗教虽然提供充满希望及乐观的世界观,高举爱和真理的理想,同时却伤害了心灵生活的每一个面向:理智、感受、身体,甚至灵性本身。

    这些文化和历史上的运动仍然对集体心灵有很大的影响,当这些现象以个别的方式在特殊的案主身上表现时,我们会从个人心理动力和灵修如何互相影响的角度来看,也就是所谓的「灵性逃避」(spiritual by- passing)。灵性逃避指的是以灵性观念掩饰逃避的防卫机制,近年来逐渐流行使用这个术语,有助于治疗师描述日常生活常见的现象,这是维尔伍德 (John Welwood,1984) 率先使用的术语。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灵性逃避与灵性的物化及合理化作用有关,灵性的物化 (spiritual materialism) 是邱扬˙创巴采用的术语,指的是自我以灵性的外衣包装自己,但自我本身却一直没有改变;合理化 (rationalization) 是较传统的术语,指自我借着压抑冲动和感受来保护自己。灵性逃避会采用灵性的语言和概念「重新架构」个人的问题,以掩饰压抑和防卫,这是一种超个人的合理化作用。

    灵性逃避的特征虽然常常被形容得很有趣,甚至造成误导,但其实这种现象的普遍程度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以下举几个例子说明灵性逃避采用的各种形式:

灵性逃避的特征

一、「我不想表现自己的愤怒,因为我不想伤害别人。」

这句话是一位学习团体历程的学生所说的,他以高度灵性的术语「不害」(ahimsa)、「正语」(均为佛教术语) 来解释自己的逃避愤怒,也为自己逃避团体的密切互动找到借口。别人回馈说,他的愤怒其实会以嘲讽、冷漠、疏离的方式表达出来,他对此回馈大感惊讶,并表示愿意尝试用更清楚直接的方式表达愤怒,而不是在潜意识中间接地表达。

二、「我不想挖掘过去,我想放下过去,往事已无法改变,我要活在当下。」

接受心理治疗的人常有这种反应,把面对童年创伤的恐惧隐藏在受人赞赏的「活在当下」。经过多年的压抑,一个人很难看见自己的过往并没有真的过去,而是以未竟是事或「有缺憾的完形」(incomplete gestalt) 持续到现在。虽然往事确实无法改变,但我们与过往的「关系」,却可以在处理这些创伤的过程中,得到巨大的改变。与第二点有关的是:

三、「我只想原谅某某人,继续往前走。」

宽恕在灵性和心理上当然都是健康的,但努力或强迫宽恕,却没有真的处理痛苦、伤害、愤怒或哀伤,就好像把护创胶带贴在感染的伤口上,伤口仍然会化脓溃烂。
处理过伤害和愤怒后,自然会产生原谅。如果强要原谅,就是以「放下」之名行否认之实。不论是儿时受虐、最近的争吵或任何情形,原谅都是处理之后的副产品,这种原谅是真诚的,是来自深层的反应,而不是埋藏真实感受的专制作法。

四、「我专注在灵性的道路后,越来越不执着于自己对别人的期望和需要。」

真正的不执着必须跟分裂和否认有所区别。经历许多内在工作之后,灵性上确实会逐渐产生不执着,但这个字眼经常被用来掩盖自己与真实需要之间的分裂,或是否认别人在自身情感生活里的重要性。治疗经常揭露破坏性的原生家庭模式,案主在其中求生存的最佳选择就是退缩。灵性的理想是不执着于世界、超越人类关系的需要,这种理想对许多早年受到创伤的人有很大的吸引力,使他们找到理由逃避亲密和自己对他人的需要。

五、「我想对人心怀慈悲,献身于世上的慈悲行动。」

关于内在发展的关注和外在的行动,在两者间的平衡是心理-灵性成长最细腻的面向。普世大爱和慈悲服务的阴影面就是相互依赖 (codependence),把重心放在别人身上,很容易丧失自我,不再注意自我和自己的需要。当爱与慈悲服务的价值被用来否定自己的需求时,很容易产生怨恨和耗竭。
    太急于追求灵性功课,也可能产生灵性逃避。从超个人观点来看,整个人生确实具有意义和更大的目标,而追寻更大的意义也是值得赞赏的,但过于急切地把所有目标集中在灵性功课的探索,也可能成为逃避眼前痛苦的方法。真正的灵性功课不在远方,通常就在痛苦、黑暗及困惑之中,往往只有在回顾时才能认清这些功课的真相,而且可能在数年或数十年之后,整个故事才有机会展现出来。
    还有一种较根深蒂固的灵性逃避方式,通常见于宗教的基本教义派人士。基本教义派可能是僵化的性格结构用僵化的信念来掩饰自己的一种方式,譬如心里学文献有许多纪录,谈到心理治疗减轻及处理防卫机制之后,如何使人的信仰从严厉、苛刻、旧约式上帝转变成接纳、关爱的上帝形象。随着治疗的进行,使人逐渐以较不压抑的方式追随灵性道路。
  刚刚改变信仰的人和最近体验到灵性开启的人,恐怕是最容易出现灵性逃避的实例。当人试图把新的灵性世界观放入生活时,甚至可以把他们的全心投入和灵性逃避视为一种发展阶段,他们在这个阶段试图学习自己「应该」和想要成为甚么样的人,而不是了解自己的原貌。

灵性逃避的处理

  在灵性逃避中,我们会选择一种符合自身心理状态的灵性道路,利用灵性内容来达到心理目标,结果会助长神经质的冲突。由于灵性逃避和整个心理结构纠结在一起,所以很难视之为单一的要素。
  超个人取向的治疗师站在一个可以处理灵性逃避的特殊位置上,因为他们能同时掌握和肯定案主面临的两难困境。传统治疗师很容易贬抑或忽视容纳逃避的灵性架构,灵性信仰对一个人来说是如此重要、亲近及珍贵的经验,直接挑战或当面质疑其信仰会危害到治疗,拉远案主与治疗师之间的距离,导致案主认为治疗师暗指案主的信仰不好或有错,而不再相信治疗师能以同理心来了解案主的世界观。把案主的信仰或灵修归类为「灵性逃避」,很容易产生上述后果。
    相反地,敏锐谨慎地处理这个议题,能增加同理心的连结,使治疗师留在案主的世界中,温和地探索案主的经验是否发生了别的问题,有助于将「灵性上的教条」转变成面对生活的困境。例如,对于刚被诊断罹患癌症却试图保持正向态度的人,治疗师会先核对是否还有其它重要的感受不被承认,这时可以把问题定位在如何以最好的方式保持正向态度,而不必计较感受被压抑还是被接受。
    大部分的时候,治疗师需要的只是看见灵性的逃避,然后在整个心理治疗过程中以间接的方式处理,当防卫减轻,案主在安全的治疗空间浮现深层的需求和感受时,灵性逃避就会随着整个心灵的转变而自动改变。
    自问以下的问题,必然会有益处:灵性信仰和灵修是否能扩大我们的世界、拓展我们的可能性、增加自我价值感、支持我们、帮助我们与他人及大自然连结,并滋养我们?或是刚好相反,使我们的世界变小、减损自我感和价值感、限制我们与他人及世界的接触?当信仰使一个人的世界变小,就表示可能有灵性逃避的倾向。但也不能以过于僵化的规则来判断。

    重要的是,不要对纯粹心理学的心理健康标淮照单全收,而超个人观点则能同时容纳心理学和灵性。灵性传统所谈的生命状态比心理学更为崇高,最终也更令人满足,所以有可能为了灵性成长暂时压缩自我活动,但不会造成长久的伤害,所有灵性传统都认为美好的生活不只是欲望的追逐和满足,这些传统提醒我们,不论欲望的追逐多么符合心理健康,都不可能滋养我们的灵性。欲望的满足或压抑如果阻碍了微细的知觉,就不太可能有灵性经验。

    亲身实验,并在错误中学习

    上述考虑使整个议题变得更为复杂,因为从纯粹心理学的观点看来非常健康的情形,从灵性的观点却可能显得相当不健康,甚至是浪费生命。认是灵修对心灵可能会产生的潜在压抑和破坏作用虽然很重要,但内在发展持续进行时,一般所谓「健康」的嗜好也可能有同样重大的、灵性上的伤害。如果满足情绪需求,会在灵性上付出代价的话,要怎么办呢?超个人观点不只注意灵性逃避的危险,也重视心理执着可能发生的危机,例如,有一段时间尽量减少社交接处、禁绝性生活,可能很有助于个人的内在发展。此外,还必须考虑上述做法在心理上也可能是健康的,比如使这个人对自己的内在资源有更好的感受,并强化自我价值感。

    在灵性和心理两方面都健康时,就是最理想的情形,但有时两者却有所冲突,比如灵性上获益,却在心理上付出代价,这时的问题就比较难评估了。如何知道潜在的灵性益处是否比心理代价更重要呢?没有外在的衡量标淮可以判断这种情形,因为在个人发展的某一点可能得到某个答案,但同一个人在不同时候的答案却可能完全相反。也许只能亲身实验,在错误中学习,才能得到分辨的智慧。

    此外,我们需要看见灵性逃避在任何人的生活中都是合情合理的,因为我们对灵性生活的渴望都伴随着心理防卫机制。自我和神经质的「素质」会围绕在灵性信仰的周围(就像生活中的所有其它事物一样),由此产生我们的世界观,并利用灵性的理由来强化情感的状况。

    分辨某件事在心理上是健康还是压抑、对灵性成长有益或有害、二选一或两者皆是,都需要高度的自我觉察。灵性逃避的概念最有价值之处,可能就在了解灵性道路上的大多数人虽然看见了细微之处,却又不够微细。在灵性危机中,治疗师的同在是关键。这种人较易与身体脱节,而在灵性层面的骚乱经验中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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